玥落无声

脑洞特别大.鸽王.辣鸡.bg.第三人称.原创.活不下去.等死吧.锅

【苍策bg】盲枪.序

虽然打了bg但是因为是偏群像文,有bg有bl而且多cp不知道该怎么打就把主cp和主cp的性向标注了。

假如出现别的cp我会在文章开头预警。

大概是外冷内热操心劳碌命苍爹x看起来好脾气大姐姐内心疯狗搞事机军娘

可能有朋友很早看过这篇文,我写过几章然后因为某些评论拘泥于别人看得懂看不懂而停更,然后最近又拉出来重写,我是个心智不太坚定的人,不过这大概是最后一次重写了。

更新会比较慢,但如果更新了肯定是万字左右的内容。

也不太想介意看得懂看不懂的问题了,只希望大家如果喜欢的话点个红心蓝手,尽量不要白嫖吧。

感谢。












天宝七年  夏末

马身漆黑纹火的踏炎乌骓在看不见尽头的影绰丛林中狂奔。

马蹄踏碎了地上的积水,沾湿的泥泞与草叶飞溅,骑手的身形容貌皆掩盖在罩住全身的斗篷里,唯一能辩识的便是她未握缰绳的那只手中所拎着的一杆长枪。

那杆长枪目测约莫有一丈一尺,枪身底黑,自两头枪尾与枪头的灼然赤色向内浸染,宛如两团烈焰在枪中燃烧,灼烫着某个漆黑的魂灵。

那是北方草原之上狼的魂魄,不知是哪个经手过的兵器铸造师如此说过,被赤焰炙烤锤炼,因此出枪的那刻,狼会裹夹着火焰咆哮而出,张开利齿咬断敌人的咽喉。

所以它的名字叫做【赤焰狼魂】。也正因为这把枪叫做【赤焰狼魂】,所以骑手才会被身后的人群追杀。

背后杂乱的马蹄声彰显着对方人多势众,然后在这些马蹄声后有人大喊:“李玥落!趁现在停下还来得及,你不是怕死么!怕死就乖乖束手就擒!这样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骑手沉默,从被追杀开始这一路上,无论身后追兵怎么呼喝怒骂,她都从未回应,甚至哪怕回头目测一眼双方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她只是不停地用双腿轻夹马腹,催促着胯下战马前行。

她的脸一直面对着自己的正前方,仿佛已经认准了这个方向可以带她逃出生天,可追击者们显然清楚那个方向将会出现什么,他们的呼喝中夹杂着零散的嬉笑,看着那个隔了不远的一人一马,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带有怜悯意味的讥俏。

在他们眼中,骑手所踏上的,是一条注定的必死之途,因为在离他们不远十里的地方,埋伏着真正的「精锐」。

于是,下一刻,坠着赤红尾羽的长箭从枝叶掩映的林木深处迎面而来,三发齐射,依次对准的是骑手的头部,喉咙,与心脏。

三箭齐发,乘龙疾——这是洛阳天策府麾下天策们擅用的射技,将三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以手指间的轻微变动改变箭矢的方向,被瞄准的人躲得过头部和喉咙却不一定避的开心脏,其他两种可能也是同样的道理。

而骑手做出的应对却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她右手长枪顺着手腕一转,竖着斜挡在身前,喉咙与心脏的两支箭竟然精准地被预测,撞到枪身后给弹开了去,而冲向额头的那支即将贯穿她颅骨的箭则被她松开马缰的左手在箭尖与前额只剩下一根头发丝的距离的时候 ,被她握在了掌心。

但箭的势头显然足够大,带起的劲风刮裂了骑手的皮质护手,也将她遮住面容的兜帽吹落,露出其下一头如手中长枪一般赤红的长发来。

她没有再催促自己的坐骑,于是马儿步速减缓,接着便慢慢地停了下来。

一眼看过去,骑手是个年龄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红发与同样红得明亮而纯粹的双眸,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前路和后路都被断绝的惊讶,相反,沉静得让人内心不安。

“林纯。”骑手将箭举到眼前,箭杆上刻着射箭者的名字,这是天策府天弓营内的制度,天弓营的弓箭手们在箭矢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以便于一场战斗过后计算自己的射杀数,然后论功行赏,“我记得你的名字,你的师父是知节旗下天弓营的归德中郎将哥舒默,对么?”

以三发乘龙意图疾杀骑手的天策少女抿紧了嘴角,她同骑手一样跨坐在马上,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马鬃洁白,鼻头微黑,如果懂行的人在这里一定会赞叹,因为这绝对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在马商们口中,它被称为里飞沙。

可当里飞沙面对骑手的坐骑时,竟是连连打了几个响鼻,虽然训练有素让它不会因此胆怯退后,但面对那匹漆黑的踏炎乌骓时,它依旧在直觉上感到了某种与生俱来的不安,这是天生的差距,无法逾越,就如同林纯与对面的骑手一样。

也正在这时,后面的追兵也赶了上来,见乘龙箭未能杀死,他们的动作竟然不是握住手中的武器警备,而是出言责备起了林纯和她身后十几人的骑兵小队。

“瞧瞧这都是什么,天策府难不成还要顾着昔日同门情谊对这个被官府江湖都下了追杀令的‘叛徒’心慈手软吗?”为首的那个眼神里充斥着鄙夷与不屑,他和林纯一样身着甲胄,但区别于天策府的红袍银甲,他的战甲是过分张扬的金色,像是在宣示某种权力——而他们也的确有这种资本,当今圣上一手提拔建立起来的神策军,本来比起作为当年被李唐先祖亲手率领过的天策军来说他们不值一提,但如今却已在皇帝的荫庇下当着天策军的面趾高气扬了不下数回。

“你——”林纯身后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士兵持枪要往前,却被她抬手拦下,于是咬牙道,“林校尉!”

对面神策军的领头不过是个振威校尉,而作为比他高一阶的昭武校尉,林纯却不得不顾虑自己出口之言会不会成为对方交给神策军统帅然后给天策府带来麻烦的把柄。

“你难道忘了哥舒将军和李统领的叮嘱么!”她压低声音将少年喝退,同时暗暗凝神观察两方包围中红发女人的反应——对方低头把玩着那根用手截住的箭杆,仿佛对包围圈两边的内讧充耳不闻。

“我说,‘李将军’。”显然那位神策振威校尉也注意到了女人过分淡然的态度,如果说林纯心怀犹疑的话,那他就是单纯不爽了,“现在放下枪乖乖下马跪下才是你该做的吧?难不成你以为你现在还能逃掉?就算你能逃出这个小包围,外面可是有神策几百个弓弩手把守着林子里的各处入口,只要你一冒头就会被射成筛子。”

‘李将军’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她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箭尖,然后开口道:“你的确有努力在学你师父的箭法,但有一点你还没有理解。”

林纯微微一愣,她知道这句话明显是在对自己说的,女人明明低头看着箭,她却突然觉得女人其实是在看她的,只是她看不到她的眼睛,所以不知道。

“我记得我十二岁的时候,在战场上见你师父带领天弓营为先锋的天枪营掩护。他握弓的手很稳,我看着他拉弓,感觉那把弓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女人指尖突然迅疾地在长箭上一抹,“他在百步之外射箭,箭矢能把前后在一条线上的两个人对穿,穿出去的箭尖甚至能将后面贴得很近的第三人刺伤……那个时候他才十六岁。”

神策军那边脸色有些难看了,因为女人显然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甚至他们也隐隐明白了追击的时候女人为什么不回头看他们——并不是因为她无暇四顾,而是因为她根本不屑于看他们一眼。

“喂,别那么多废话——”神策中一名骑兵开口,而振威校尉也像是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来,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就要拔剑指挥自己的属下围攻上去,可下一刻,就见女人猛然转身——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抽出马鞍后面的长弓,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瞄准,将箭搭在弦上,甚至没人看清她拉弓的那个瞬间。

只知道呼的一声过后,片刻安静,紧接着刚刚说话的神策骑兵大张的嘴里就插进了刚才林纯的那根羽箭,斜斜地贯穿了后脑勺,然后咚地一声,他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去,没有了声息。

“你还是太年轻了。”女人收弓,神色平淡,这一箭杀了人,对她来说好像就只是个指导一样,“真正的神射手不仅要准,狠,更重要的还要快,因为你的犹豫只会让你的敌人更加有活下去的可能,射箭最重要的是讲究出其不意,不要让别人预测你的轨迹,就像你刚才三箭一样,你的箭法太过端正,我连想都不用想就能够躲开,如果在这里的是你师父,我或许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然后她扫了一眼那队还没从失去队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神策军:“天策府分内之事,还望各位友军不要插手为好。”

可这帮神策骑兵哪受过这样的屈辱,振威校尉屈辱的咬紧牙关,要知道这次包围行动本就是皇上有意要让他们神策军得到这份功劳,因此林纯带来的天策府骑兵小队都不过是从旁协助,区区一个天策府自己都不愿意保的叛将,到底有什么样的资格拿箭指着神策,还用这么一句天策府分内事的话来敷衍他们!

于是他拔剑,指着女人怒吼:“都给我上!将军说了,谁抓住天策府叛将李玥落,重重有赏!”

林纯眼见女人身后这帮神策回过神来,犹犹豫豫了片刻后被校尉这么一激就开始跃跃欲试准备上前,便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大统领李承恩向来要他们天策将士与神策冲突时要三思而后行,不要明目张胆的硬碰硬,为了天策安宁,这样自然助长了一番神策军的气焰,可这份嚣张……恐怕在女人面前是行不通的。

过去天策府玄龄旗下,天杀营定远将军,如今被明面上以叛将之罪驱逐出府的李玥落,无论过去如何,现今绝对不是一个能够随意招惹的人。

林纯看见红发女人抬起了手,手中握着那杆头尾赤红的长枪。

接着当女人回身出枪的时候,她的耳边骤然回荡起了悠远清洌,却又隐藏着某种烈火一般意志的狼啸!

那声音穿透四周林海,而后林海中又传来无数回音,层层叠叠,此起彼伏,汇聚在一起的那一刻,宛如整整一支狼群在冲锋怒号!

原来那就是【赤焰狼魂】。没来由地,林纯想,她有一次偶然听见师父与云麾将军邱玄谈话,内容里谈及赤焰狼魂枪,邱将军曾感叹说:【那是一把至刚至阳的刚烈之枪。】

那句形容没有错,她的眼神顺着枪尖游走——李玥落不舞枪的时候神情淡然温和,让人很难把她与那把烈枪联系在一起,但当她挥动起那一丈一尺的赤红长枪时,却又变得如同狼一样勇猛,以一人之身仿佛就能抵横扫千军之势,于是当初被她缀在身后的神策追兵完全不够看,在大开大阖的枪法下被扫得七零八落,而最后,枪尖直逼那个振威校尉的咽喉。

他从最开始就一直躲在下属身后,越看见李玥落的枪法他就愈加惊惧退缩,然而他当做挡箭牌的下属被如同割稻子一般倒下,他的战马碍于踏炎乌骓血脉中的压制根本不敢妄动分毫,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见枪尖刺向自己的要害——

“且慢。”林纯突然出声制止。

李玥落转头,看见天策校尉不知何时又拉弓搭箭,箭尖再一次指向她的方向。

神策的校尉面露喜色,劫后余生的希望促使着他以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度祈求林纯:“林……林校尉救命啊!快杀了你们天策府这个叛徒!”

面对那支箭,李玥落却没有任何迟疑的放下枪,然后勒马让到了一边——而林纯的箭丝毫未偏,方向依旧直直指着似乎劫后余生的神策。

她面容肃杀地盯着他,这让神策哆哆嗦嗦地察觉到一丝不对来:“林……校尉……那……那个叛徒在我旁边啊……你可别误伤我……咱、咱们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而天策的昭武校尉并未立刻回答,一张铁弓绷直了牛筋制作的弓弦,箭尖冰冷闪着酷烈寒光,等待着主人松手的那刻夺人性命。

“叛徒……不正是你么?”林纯一字一顿地道,“刘校尉,你曾经在天弓营任职,后带着天弓营内部情报作敲门砖投奔神策,你以为自己入了神策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但你错了。”

“天策回避神策锋芒,不代表天策府就此惧怕神策。同理,天策要处置叛徒,分内事神策也无甚好插手。”她眼神冷冽如刀,“所以,我会为因为你的情报而死无葬身之地的路师兄报仇。”

话音落下,手张弦弹,羽箭脱弦,笔直锐利地贯穿了神策军刘校尉的咽喉,让他的面孔定格在表情惊恐的那一刹那,再也发不出声音。

随后她放下弓,对着立在一旁的李玥落弯腰拱手:“多谢师叔指点。”

这个敬称李玥落一下没反应过来,所以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但是转念她又明白了个中缘由:“是你师父让你这么叫的?”

“是的。”林纯点头,“师父说您是他师妹,那也就是我师叔。”

“其实按顺序排好像也没那么亲……咱们俩也不是一个师父……”李玥落嘟囔道,“算了,看在小时候也是一个篓子里蹲到大的情分上……”

天策林校尉有点没搞清楚自家‘李师叔’嘴里的内容,于是歪了歪头。

但是李玥落并不打算解释什么,比起这个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你们奉的命令不是来杀我的?”

“大统领要我带一个口信,说,请李将军不要辜负天策府的信任。”林纯掏出一份通行文碟,“并且吩咐天杀营那边特意给您准备了新身份,您应该用得上。”

“我明白。”李玥落接过新的身份证明,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情吗?”

“关于您叛逃的真相……”

“还不行,没到时候。”李玥落闻言拒绝的干脆,“我今日本就不应该与你们接触,但是既然来了,就没有不帮同门的道理,所以才会在这里……感谢统领师叔的信任,那些事情,到了该公之于众的时候我自然会亲自告诉天策府。”

“明白。”

“顺便和我师父说一句,对不起,不肖弟子还要继续让他费心一段时间了。”红发女人牵动缰绳调转马头,林纯知道她的师父,天策府云麾将军邱玄,正因为徒弟李玥落叛逃一事的影响赋闲在府中,看似是休假,倒不如说是被监视。

女人低下头皱着眉又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在想还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她抬起头,弯起嘴角对着林纯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个手握赤焰狼魂枪的女人 ,笑起来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看起来一年多不见后辈们也都长大了,这样很好。”

“虽然已经被逐出天策府当了叛将,但既然林校尉你叫我一声师叔,我便承你们的情。”她笑着在马上对林纯和她身后的骑兵小队抱拳,“我会从森林西侧的薄弱点突围,到时候你们就说没碰上我,我半途把神策的追击部队杀了……借口这种东西说老实话我不擅长,不过随便编编就好嘛……那么,就此别过。”

目送着那抹红色消失在层层林木深处,林纯也转过头来对身后的下属道:“我们也走吧,回去复命,各位将军还在等着我们带来的「情报」呢。”

于是整片森林在马蹄声减弱至消失后,再次回归了它本应有的安静,除了一地尸体以外,并无任何异常。

只有食腐鸟站在阴影中的树枝上,贪婪地看着未来有可能成为食物的尸身,轻轻扇了扇翅膀。














临近傍晚,天色转暗。

停尸房里的刺鼻腐臭味让门外一身丐帮装束的少女皱了皱眉。

夏期的尾巴还未溜走,高热的温度也还未散去,连日里过了夜的尸体,即便做了一定的处理,腐坏速度也并未减缓多少。

她忍着这刺鼻的味道已经在门口来回走了几趟,里面暂时充当仵作的万花弟子还没有动静,不过好在,她听见了逐渐靠近的马蹄声。

玄黑甲胄的苍云将军策马到了近前,护卫在停尸房附近的浩气盟守卫立刻有人走过去,将军出示了腰间武林天骄的令牌,便被允许放行,护卫牵住马缰,他跳下马来,让对方把马牵到一边,然后自己走向门口的丐帮少女。

少女在他到了近前后便认出了他的样貌,脸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接着便利落地抱拳行礼:“哥舒将军,好久不见。”

“你也是,小伊姑娘。”出身苍云的浩气盟武林天骄哥舒曜并不是个爱笑的人,但看到面前的丐帮少女时,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显然和对方关系不错。

“自从上次枫湖寨一战,也有一年多未见了吧?”小伊也跟着笑了起来,明明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话语中却透出一份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沉稳干练,这也本就是她如今十四岁,便能胜任监察司副司长的出众之处。不知多少人曾被她的表象欺骗,误认为她不过是姑娘家家资历尚浅,于是不把这位司空仲平的年轻弟子放在眼里,到最后自食其果,最终也只能饮恨长叹,“那个时候哥舒将军被一帮武王城老将们压着差点拔刀干起来的事情我现在还记着呢。”

“说道那个时候,还要多亏小伊姑娘的令牌帮我解围。”对于小伊的玩笑,哥舒曜摇了摇头,“那时替师父坐上城主之位才刚刚一年,能力不够不能服众,让你见了笑话。”

“这倒也没什么,当初帮将军解围,不过是因为我也是个小辈,资历浅薄,看到与自己相似的人,难免忍不住要替人出头。”监察司副司长拍了拍腰间的酒坛,“不过现如今我们也都算不负师长所托,正因为如此,既然身处此位,也希望能不负浩气盟所托吧。”

哥舒曜隐隐约约听出了这句话里隐含的端倪,于是皱起了眉,来的时候他已经闻到了停尸房里飘出的腐臭味,加之之前浩气盟总坛命令快马急报送到手上的时候也大致了解自己如今在这里与监察司见面的前因后果,他直觉这次恐怕意料之外的棘手:“详细讲讲内容吧,怎么回事?”

“两日前我们与恶人谷南屏恶战刚刚结束,这场仗将军你指挥的,应该记得吧?”

“我记得。”他点点头,身为武王城主,又是浩气四位武林天骄之一,南屏这边的战场的确是由他一手指挥,“出其不意,深入腹地,恶人谷的萧将军下了一手好棋。”

“虽然顶住了攻击,但是我方伤亡惨重,甚至不得不从别处据点等地寻求药物补给。”小伊看着停尸房的门帘,好像透过门帘能看到里面的景象一般,“伤员安置空间也告急,于是几经商讨协商了以后,安置在了附近的村子里。”

“……那里面的尸体,都是安置伤员的村子里居住的村民。”小伊神情严肃,“而目击者称,这一切都是安置在村子里的伤员所为。”

“栽赃陷害?”哥舒曜心里一动。

在浩气盟和恶人谷中间,永远都不会只有正面冲突这一种阵营纷争,互相暗中插入卧底,暗杀……乃至于诬陷都不是不可能的。

“师父原本也是这样认为,而且此次南屏袭击疑点颇多,他怀疑浩气盟内有内鬼,所以才指派监察司出手,但是——”丐帮少女点了点下巴,“——目击证人居然是与凶手同屋的另一个伤员。我最开始考虑两人之间是否有愁怨,以此辨别证人话语内容的真假,但查来查去这人和凶手除了战友以外半点关系也无,没有交恶也不算朋友,顶多是常见的那种「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那证词内容是什么?”

“他说他那天在傍晚时分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凶手躺在床上不说话,证人说凶手的伤口没那么严重,但是那天从早上起就一直躺在床上,还发出‘嗬嗬’的声音,所以晚上他回来一趟,见他没有好转,就想去附近浩气盟建立的行医据点里找个大夫来看看。”

“结果再回来就出事了?”苍云问。

“没错。”小伊握住了手中的青竹棍,显然是想到了那些尸体的死状,所以脸色不怎么好看,“他说凶手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甚至无法直起半身站立,皮肤上也长满了红斑,逮着人就一口咬上去,不撕下一块皮肉来仿佛不打算罢休一样——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极其恐惧,所以我判断他没有撒谎 ”

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常不好办了。哥舒曜心说,他自然知道以小伊的心性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死者是村子里的村民,且不说凶手到底是因何而杀人,单是他是浩气盟中人,就已经足够让南屏山一带人心惶惶,倘若此地浩气威信下降,再加上恶人谷假如再次奇袭,武王城作为浩气盟前隘口,陷入动荡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大概也是小伊向他请求援助的原因。

这件事的确合该让身为武王城城主的自己知晓。

“尸体怎么说?”他又问。

“三个被咬伤,最后重伤不治死了,两个是当场死亡,被他碰过的没有活口。”小伊指了指停尸房,“都在里面,请了浩气的万花弟子验尸,应该过会儿就能出——”

她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下一刻停尸房里传出一声惨叫,凄厉的叫声让两人都在一瞬间察觉出了不对,于是身体也跟着迅速做出了反应,哥舒曜不顾恶臭掀开了门帘,小伊则握着竹棍紧随其后,接着他们便看见了——

——可以说是他们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丑陋可怖的景象。

原本应该躺在停尸房桌板上的尸体,竟然一个个都拖着腐败残破的身躯爬了起来,他们如小伊之前所说的,佝偻着上身,睁开的双眼空洞无光,跌跌撞撞地如同孤魂游荡一般行走着。

而刚刚的惨叫显然是那名之前进入停尸房的万花弟子发出的,只是两人掀帘进入的时候还是晚了半步,只能看见昏暗的屋子角落里躺着个模糊的人影,五具尸体中的一具挡在他身前,鲜血流了满地,那具【复活的尸体】伸出青白干枯的手掌,胡乱地将鲜血抹进嘴里,其他四个也一边发出嗬嗬的气音,一边在血迹旁边走动着,久久不散。

那着实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惨状,但转瞬间,可能是因为感受到了生者的气息,那五具活尸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看向哥舒曜和小伊的方向。

苍云眉头一拧,手中陌刀顺着手腕倾斜,刀刃露出一线雪亮刀光,照着一众活尸青白的面孔,那些无法判断是人是鬼的怪物发出怪桀而低沉的吼叫声,陀偻着的脊背却隐约能够看出某种有力的弧度。

他心下一紧,几乎是瞬间伸手拦住了身后的丐帮少女:“别上去,情况不太对,现在暂时不要和我分开。”

小伊依言听从了苍云的提醒,握紧了手中的短棍在他身后侧身警示着四周。

屋外传来本该护卫在外侧的浩气武卫赶来的脚步声——刚才那一声尖叫并不只有他们一人听到,但是现在,决不能再让人贸然进入停尸房。

“将军!小伊姑娘!”门外的武卫想要进入,但是立刻便被小伊喝退:“都呆在外面警戒!没有我和哥舒将军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武卫虽然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小伊口气严厉让他明白事态严峻,于是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声“是”便开始转头布置外围警戒。

那五只活尸对这些动静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似乎根本听不见,也无法视物,摇摇摆摆的行走时左磕右碰,形容说是滑稽也不为过,只是无论是哥舒曜还是小伊,都半点也笑不出来。

这根本就是母亲止幼儿夜啼时说吓唬人的话本子的在现,一时间两人都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汗毛倒竖,握着武器的手心全都是冷汗。

但这样的僵持只能是暂时的,因为活尸们对于某种东西的贪婪或者说是催促让他们无法等待。

他们向着屋里唯二的活人扑了过来。

斥开他们的是苍云左手飞出去的盾,漆黑的盾体上嵌着明亮的朱红色,远远看上去像是燃烧的火焰。那是朱轩怀雀,以火朱雀翎羽嵌入玄铁盾身中而得名。

随后他双手握住陌刀的刀柄,对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活尸’迎面一刀劈下——苍云陌刀是正宗的边军功夫,因苍云堡地处与奚人边境之地,游牧民族善于以骑兵突袭,也因此作为应对,苍云刀法在力道上颇下功夫,只要有足够的力气,甚至可以一刀将正面冲过来的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面对活尸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哥舒曜自然是保险起见用上了十成的力道。

但当刀刃切入皮肉时,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触感不对!几乎是顷刻间他便明白了什么,刀刃切实的划开了胸腹,但是却硬生生的被不属于常人的坚硬骨骼卡住,没能如他意料之中那样被劈成两半。

甚至不如说,现在这个样子比劈成两半更加令人可怖!

因为这样哥舒曜便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蠕动在活尸身体里的东西,分明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虫类。

小伊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刻她几乎要恶心的吐出来,但还是忍住了不仅仅是因为经验,更多的是——那伤口居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什么——”她脸色苍白,恐怕是想说一句什么鬼,但现下情形甚至容不得她吐出完整的一句,短暂的震惊给了其他活尸包围他们的时间,哥舒曜迅速抽刀,才没让之前那个活尸抓着刀身以试图被刀刃穿透的方式朝他扑过来。

“不要用手碰!”他提醒道,小伊点了点头,手里的青竹短棍在手里打了个转,一棍子把靠近自己的丧尸给削得一矮身,然后旋身反手补上一棍将其甩到了他身后的同半身上,直接将两个都砸进了本来放置尸体的台板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两人心里有志一同的浮现出这个想法,刚才那一刀已经让他们注意到了对方身体与正常人本质间的不同,无论是骨骼异乎常人的坚硬还有那些逐渐爆起,游走在青白皮肤下的血管筋腱,亦或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愈合速度,都在告诉他们,不仅持久战不利于两人的处境,能不能消灭眼前这些怪物也是个未知数。

小伊视线扫过停尸房四周,毕竟是停放尸体的地方,为了保存尸体,室内建造设计上就是进不了什么阳光的布局,所以显得过于阴暗,但为了进入里面检查尸体,房内墙上也有备用的油灯,更重要的是之前他们一直没注意到,万花弟子进来时带着的那支蜡烛,竟然还幸运的放在墙边。

只是隔着五只活尸的距离。

她转头,正好与哥舒曜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于是苍云只是简短地道了一句小心,同时在小伊轻功跃起的时候甩出了玄盾,于是就见丐帮几个起落后一脚踩在盾面上借力,竟是直接擦着屋顶越过了一众障碍,落在了另一边的墙角。

墙角躺着之前进去的万花弟子,他倒在血泊中,一头黑发散乱的遮住了面容,少女试图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但耳边传来了什么被打碎的声音——苍云手里的陌刀借着他刚刚一刀削碎的油灯储油罐淋了一刀的火油,借着刀势狠狠地甩在了活尸们身上。

“趁现在——!”

小伊咬牙,转头捡起地上的蜡烛猛地扔了出去!

火焰点燃了活尸们皮肤上黏连的火油,它们燃烧了起来,可活尸们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他们依旧挣扎着伸出手,前进着 直到皮肉被焚毁,像积木坍塌一般散成一堆骨架。

小伊喘着气,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中全是震惊,而哥舒曜也一样,但是偏头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了墙角的某个东西。

“小心——”他大喝一声,同时整个人扑过去,带着小伊狠狠地撞向了旁边!

——刚才躺在墙角的万花弟子不知何时竟然站了起来,他脸上犹有血污,眼神如同刚才那几个活尸一般空洞。

他抓着手中的笔,面对着他们,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直到停尸房外传来一声笛鸣。

于是就见万花弟子从身后唯一一扇窗户里跳了出去。

“别追。”想要起身的小伊又一次被身边的苍云按住了。

“哥舒将军!”小伊急了,这声笛音已经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线索了,如果不追查下去的话——

而哥舒曜的回答是陌刀平举,光滑的刀面上躺着一个尚算完好的虫骸——是之前活尸身体里的虫子!

“别轻易去追,如果是诱敌之策就不好办了。”哥舒曜伸出没握刀的那只手,虚虚地碰了一下小姑娘的发顶,然后随手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把虫骸包住,“一会儿让外面的武卫收拾一下,那些骸骨说不定有用。”

然后两人都站起身,看着远处还未燃尽的火焰烧灼着发出噼啪的声响,映在他们的双瞳中,隐隐约约让人觉得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跟着烧灼了起来。

然后小伊听见,身边的苍云用低到不甚清晰的音量说了一句什么。

他说:“真像啊。”

脸上竟是露出了某种悲哀而怀念的神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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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七年,多事之秋。

昀天暗动,南诏将反,大唐风雨飘摇初现端倪,而有人已于困境中做出抉择。

即使向死而生,亦无所畏惧。

赤焰中的狼魂发出了声震寰宇的狼啸,呲出利牙,向着它四面八方的仇敌昭告着,自己将会完成那难于登天的复仇,无论路上有何种阻碍,她都会用利爪与尖牙一一撕碎。

于是,在那雨中,在那小小的坟丘前,红发女人握着手中赤红的长枪,仰起了头。

她觉得自己好像回想起了很多东西,又好像其实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去想。

好像那一天也是这样,下着大雨,雨水洗刷了血迹,丝丝缕缕的血色在水洼中散开,渐渐把整个水面都染成了淡淡的红。

她从另一个人的胸口,拔出了自己的枪。

她杀死了那个人,就像是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不再是被师父与师兄们戏称长不大的孩子,爱闹腾的小狼崽,不再被所有人护在身后。

「你要长大了。」十五岁时男人临走前的那句话她一直似懂非懂,而当她看着死去的少女温柔安静的侧脸时,她好像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人长大了,要学会去背负,去承受,去经历,外面的江湖未必有你想象中的美好,从你踏进去的那一刻起,你就终有一天会明白,什么才是真实。

所以我长大了,她想,成了一个亡命徒。

这大概不是她的初衷,却是最后的结果。

她弯腰,将一只银色的发夹放在墓碑前。

“下雨了。”她笑了笑,仿佛只是随口与朋友交谈,仿佛她说完身边就会有人笑着说,来吧,我们一起撑伞。

她没有伞,身边也没有带着伞的人。

“我要走了,有机会的话,希望下次能再见吧。”

“莲鸾。”

而坟丘前那方小小的墓碑上,所刻的墓中人之名,正是「莲鸾」二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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